跟許多人一樣,我在2020年左右開始接觸冥想。當時社會被焦慮籠罩,人人都在尋找任何能讓思緒沉澱的方法。我接納了所有情緒,吸入正能量,呼出負能量,甚至成為了瑜伽導師。然而,在種種鍛煉和持修底下,我依然惶惑不安,渴求更多指引。
這股渴望引領我接觸越南禪宗大師一行禪師的教義。他開創的「梅村」佛學,正是蓮池寺 修習的派別。一行禪師自有一套將複雜哲理簡化的功力,能激勵善信身體力行,作出改變。正念步行、正念電子郵件、正念辯才。忽然間,日常生活處處是禪機。
開悟不易,但前往蓮池寺的路途倒不曲折:乘搭港鐵到東涌,轉乘23號巴士登山,再走一小段路,穿過昂坪村後即抵達寺院。當日酷暑難當,颱風前的潮濕悶熱令人難受,但我總算抵埗,拖著汗濕的軀體、忐忑的心情,我順著指示調整呼吸,面露微笑。
合宿的房舍位於一棟較舊的寺廟上方,環境簡樸寧靜。房內有五張氣墊床褥,附上簡單寢具。公共浴室設於戶外,我不得不與蜘蛛及不知名的巨型昆蟲共浴。滿心焦慮的我決定強忍下來,專注於當下。
寺院的作息簡單而有規律︰清晨5時15分起床,進行坐禪、行禪、動禪,接著在靜默中享用早餐。餘下的早課順勢而行,先後有佛學講座、唱歌禪、正念用餐和小雜務。下午的「全然放鬆」環節是每天的亮點,由法師帶領我們進行溫和的呼吸練習,讓人專注於身體各個部位,釋放所有緊繃壓力。禪修至晚上9時半結束,我們在靜默中就寢。
最初兩天最難熬,部分原因來自物質條件匱乏造成的不舒適,但主要因為人在寂靜中容易胡思亂想。沒有了平時的紛擾,我不得不獨自面對內心想法。吵雜的思緒在腦海裡盤旋往復。由聽課中一時恍神,到為了喝咖啡而缺席一節課,事無大小,我都自我批判一番。我甚至因不想被視為自私而不願多拿一個坐墊,我太著力想把每件事做「對」了。
我開始覺得,也許這條路不適合我。
有說佛法如舟,助你渡無明之河,但當你抵達彼岸,便要捨舟而行。
直至一位僧人在其中一節禪修課中分享了一個寓言故事,我才真正理解這道理。故事說,佛陀和弟子遇到一位農夫因失掉唯一生計的牛而煩惱。農夫離開後,佛陀向弟子說︰「我們真幸運,沒有牛隻可以丟失。」僧人請我們思考在日常生活中,可能執著於哪些「牛」。
此時,我才恍然大悟,我的「牛」就是想成為模範生、在正念修行中「獲勝」。我將日常生活中令我身心俱疲的完美主義帶到退修營中,一心想提升道行,卻忽略了禪修真正要傳達的教誨。
於是,我放下執念,多拿一個坐墊,也隨其他參加者一起缺席部分禪修課。我們一邊喝咖啡一 邊分享自己的故事,內心的自我批判彷彿亦隨之軟化。我容許自己享受這份寧靜,讓各種思緒進入腦海;我帶著慈悲聆聽,讓它們想待多久就多久,然後放下自在。
禪修結束前的早晨,一位尼姑分享了一首偈陀(短詩)︰「今早醒來,我微笑著。另一個二十四小時就在我面前。我立誓要充分活出每一刻,並以慈悲的目光看待眾生。」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包括我自己。」
下山時,我內心多一分平靜,少一分負荷。我沒有變得完美,只是意識到壓在心頭的重擔,並學會如何放下。
Credit: Island Wit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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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dit: Bliss Body Journe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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