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達荷州到懷俄明州的自駕遊

黃石國家公園的Bridge Bay Campground營地為旅客登記的男職員一面輕描淡寫地提醒我：「營地裡有熊出沒，所以，如要在晚上去洗手間，記得帶備防熊噴霧。」一面將一小疊「防熊須知」的小冊子遞給我。如果聽到可能需要以胡椒噴霧來對付大灰熊，仍未足以嚇得我將自己反鎖在租來的露營車裡的話，當我們踏入營地時看見的景象，卻足以讓我魂飛魄散。我們將車停泊在一棵樹旁邊，樹皮上有極深的爪痕，黏稠的樹液從傷口汨汨流出，結成有如蜜糖的厚塊。

我認為「倒抽一口涼氣」最能形容我當時的心情。

都是我不好。我邀請父母與我踏上3,000公里的公路之旅，暢遊北美洲多處壯麗的絕景，卻堅持不要入住汽車旅館，改為租用一輛長八米、配備三張床鋪，擁有255匹馬力的福特V8RV露營車。我認為既然能夠深入野外，與大自然作最親密的接觸，又何必租住位於野外邊緣的旅館來霧裡看花呢？我選擇以愛達荷、懷俄明和蒙大拿三州為目的地，因為這三個州都擁有一望無際的荒野，合起來的面積超逾44,000平方公里。這一大片人煙稀少的土地還有不少引人入勝的故事，令我對此地的好奇心大增。現在我親身體驗到幾乎成為獵物的滋味，可是當我發現周圍還有其他人在這裡搭了帳篷露營時，我竟然卑鄙地鬆了一口氣，心裡在想：對於野熊來說，他們是較易得手的獵物。

一個星期前，我和父母乘飛機抵達愛達荷州首府博伊西。直至不久之前，愛達荷的唯一特色就是毫無特色的馬鈴薯種植業，就連當地的車牌上都以「馳名馬鈴薯」為口號。但現在，美國最秘而不宣的秘密正逐漸被人宣揚開來，愈來愈多人發現愛達荷州原來是戶外活動勝地，擁有13個國家森林、18家滑雪度假村酒店、26個州立公園和逾30條風光如畫的高速公路，而且物價低廉。根據美國人口調查與統計局的普查結果顯示，愛達荷州是去年全美人口增長最迅速的州份。

博伊西的市中心一如其他平淡乏味的美國大城市一樣，有一堆高樓大廈，這樣的一個地方，絕不會令你想起西班牙美食和度假名城聖薩巴斯蒂安的風情。可是就在這個平平無奇、高樓林立的市中心區裡，竟然有一個Basque Block巴斯克小區。陽光斑駁的庭院裡，顧客三五成群散坐其中，開心地一面舉杯暢飲巴斯克氣泡酒txakoli，一面品嚐巴斯克風味下酒小菜 pintxos。

原來在19世紀末，不少巴斯克牧羊人遠赴愛達荷州的鄉郊謀生。在嚴寒的冬季，他們與同鄉在博伊西租住供膳宿的房子，從此建立緊密的社群關係，並且一直維繫至今。因此我才會找到一家像Bar Gernika那樣的酒吧，裡面的裝潢材料有一半採用木材，模仿古老的巴斯克農舍；酒吧供應一種傳統的kalimotxo雞尾酒，以可口可樂與紅酒混和，再加冰塊和一片檸檬飲用，驟聽似是品酒初哥的飲品，但卻出奇地好味。

護林員Ron Silberstein以沒有抑揚頓挫和不帶感情的語調來發出末日警示：「夏威夷現在發生的事情，終有一天會發生在我們身上。」近日從電視新聞上見到的夏威夷，盡是熾熱的橙紅熔岩和濃濃黑煙的畫面。位於博伊西以東280公里的Craters of the Moon National Monument and Preserve國家紀念地和保護區，就展現出火山真正大規模爆發時的威力。大量熔岩流過形成的大片遺跡，令人以為那是數百萬年前發生的事，但科學家估計大約只有2,000年歷史。

我們最喜愛的景點是Devil’s Orchard，這是個從一片死氣沉沉的荒地中冒出來的「花園」，裡面的風景非常詭異：松樹的樹幹被一種名為「紅花寄生」的寄生植物侵襲，枝椏因而變得扭曲纏結，在焦黑的熔岩碎片之間豎起，構成有如童話般超現實但又陰森的景象。跟公園其他地方一樣，這裡有種奇詭之美，全都是因為我們現在所站立的位置曾噴出大量熔岩所致。

當我們越過州界，踏入懷俄明州的黃石國家公園時，見到美麗的松樹林和恬靜的湖泊，景色宜人，然而接下來卻看到不時噴發熾熱水柱的間歇泉；不停冒泡的泥塘，看上去十分可怕；此外到處都見到蒸氣從躁動不安的地殼裊裊上升，瀰漫園內各處。兩種景象對比強烈，令人充分感受到大自然的威力。

我們直奔著名的Old Faithful間歇泉，它噴出的水柱可高達55米，不過並沒有猛烈的噴發，只發出嘩嘩流動的聲音，比我想像中可親得多。這裡的星級景點是大稜鏡溫泉，亦是黃石公園裡最大型和色彩最鮮艷的熱泉。由於泉水內有大量嗜熱微生物，它們可以在其他生物無法生存的熾熱環境中生長，因此令大稜鏡溫泉出現繽紛的色彩。我們駛向溫泉所在的盆地時，就看見熱泉散發出螢光橙色、藍色和黃色的蒸氣。拜Instagram所賜，這個以往遊人不太多的溫泉近年已變成遊客必到的勝地，不過原來那個面積不算很大的停車場並未因訪客增多而擴建，因此會很難找到泊車的空位。

我們在黃石公園逗留的最後一晚，也就是知道有野熊在附近出沒的時候。我父親嘲笑我是膽小鬼，不過我留意到他也沒有離開過露營車。

兩站之間的車程也有令人難忘的時刻，例如曾有一頭外型魁梧兇猛的美洲野牛在我們的露營車前悠閒地走過；但論到誇張的程度，卻以Smith Mansion大宅最為極致。這棟木建樓房高五層，位於風光秀麗的North Fork Highway高速公路旁一座孤伶伶的山上，是前往洋溢西部牛仔風情的Cody鎮的必經之地。這座樓房的外型十分怪誕，就像來自扭曲了的格林童話故事。關於這座怪屋有很多傳說，但是背後的故事，只有Sunny Larsen最清楚。她的父親就是建造這座房子的人，可說是個「現代拓荒者」，22年來在沒有任何藍圖的情況下，不斷建造這棟樓房，一層又一層的加建，直至他不慎從高層陽台上墮下身亡，工程才戛然終止。現在Sunny組織導遊團，帶領旅客參觀這座房子，決意「保護、保育和分享」懷俄明這段古怪的歷史掌故。

我走近房子的大門前，見到一頭黑尾鹿的屍體，牠顯然剛被咬死不久。Sunny點頭道：「我們正備受大灰熊的困擾。牠們吃了掉在地上的腐爛蘋果後，發酵的果肉令牠們酩酊大醉。」我不想成為爛醉的野熊用來下酒的串燒，於是跟隨Sunny走進屋裡；她向我介紹她父親創作的室內物品，包括形如吊床的木床、以舊路軌枕木製成的風鈴，以及原木製的餐桌和椅子。她在這裡長大的記憶，由美妙愜意以至滑稽趣怪應有盡有；例如曾有浣熊不請自來，闖進廚房，在爐頭上老實不客氣地享用自助晚餐，飽餐之後還不忘蓋上平底鍋的蓋子。導賞團結束時，我們從最頂層的其中一個開放式平台往外眺望，極目所見盡是綠草如茵的牧場和白雪點綴的山峰。

在蒙大拿，超現實的氣氛更加濃厚。這個著名的「大天空之鄉」是全美國第四大州，同時亦是人口密度第三低的州份。就在只由一條馬路貫穿的小鎮Fishtail，我們竟找到佔地40平方公里的Tippet Rise藝術中心；造型奇特的雕塑散佈在空曠的草原中，點綴這片壯闊的荒野。在這一邊，一幢古老的校舍被神秘的柳條和蘆葦緊纏；在另一邊，兩塊有如幼藍鯨般的巨石彼此倚傍，彷彿從天而降。富裕的慈善家夫婦Peter和Cathy Halstead一直期望建造這樣一個如夢似幻的藝術公園，他們獲得一群目光遠大的藝術家襄助，加上雄厚的財力，最終令夢想成真。這裡的風景與藝術品固然教人歎為觀止，但是收費更加吸引，無論參加雕塑導賞團，或是在藝術品環抱下舉行的夏季古典音樂會，都只需10美元（78港元）。

但如果Tippet Rise藝術中心代表了蒙大拿州優秀的一面，我們的下一站就象徵美國歷史上其中一樁最惡名昭彰的暴行。

一般人認為南北戰爭猛將General George Armstrong Custer將軍在Battle of Little Bighorn小巨角戰役中為其傲慢付出了代價，當時他企圖將原住民戰士驅除，奪取他們的土地，卻因寡不敵眾而被殺。但我們在古戰場憑弔時，卻發現這段歷史對所有人來說都一個悲劇：最後一批反抗美軍的原住民終於投降，令他們的生活方式從此在蒙大拿的平原上消逝。在悼念陣亡美軍的白色大理石墓碑旁邊，同時豎立著紅色花崗岩紀念碑，向為捍衛傳統而捐軀的Cheyenne族和Lakota族勇士致敬。雖然每隔一小時就有口若懸河的保育員為參觀者講述當年「精采」的戰況，但散落在這片寧靜的平原上的墳墓，卻訴說著另一個故事。

這片土地雖然一片荒蕪，我還是可以理解人們何以為此爭得焦頭爛額。正如拓荒時代的傳奇人物Buffalo Bill所言，這裡洋溢著「我國的自由活力」。只要在這片土地住上兩個星期，即使置身於車門可以上鎖、備有微波爐等現代化設施的露營車內，你也會覺得有如重返自然棲息地的動物，心情戰戰兢兢之中夾雜著狂喜。

筆者向Cruise America（cruiseamerica.com ）租用露營車。如想獲得更多愛達荷、懷俄明和蒙大拿州的旅遊資訊，請瀏覽visitidaho.org ；travelwyoming.com 和visitm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