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畫廊：與跨媒體藝術家黃宏達對談

一隻巨大的橙色機械臂在空中舞動，它先把毛筆浸入水中，再蘸上墨汁，然後在巨幅宣紙上作畫。機械臂輕輕勾畫出精準的筆劃，停頓一下，然後重覆整套動作。機械臂的右方有一個電腦螢幕，展示兩個瀏覽器上的程式碼。

這是全球首位人工智能水墨藝術家 A.I. Gemini，它根據其創造者黃宏達輸入的數據，以優雅精準的筆觸作畫，而黃宏達 就站在旁邊，呷著咖啡觀看。

「Gemini與我交流意念，這是機器與人類的互動和合作。」黃宏達續說：「Gemini不能自行創作，我亦畫不出這樣的畫，因此這是人工智能世界與現實世界的結合。」

他倆合作的首幅人工智能科技水墨作品《逸 0001》被國泰航空收藏，並於2019年1月登上機上雜誌的封面。其後，他們另外兩幅作品《Paramita 02》及《Paramita 04》被選入「空中畫廊 」系列，而這系列藝術創作即將於全新的波音777-300ER客機商務艙展出。每件國泰藏品系列作品，都會呈現一個自然環境的獨特視野，當中既有真實影像，也有虛擬想像的景觀。

黃宏達採用地理數據為Gemini編寫程式，使它可以創作風景地貌的作品。這些統計數據涵蓋降雨量、侵蝕程度和構造力，他還在方程式中加入另一元素：隨機性。當輸入數據後，就連他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效果，故此每件畫作都是獨一無二的。

正如他說：「有時畫作會跟從常規，有時卻雜亂無章，但我喜歡這樣。對我而言，大自然混沌無常，卻又遵從一些法則。秩序與混亂互相交織，亂中有序，你從中會有所得著。」

黃宏達形容他的童年是一個「累積好奇心」的歷程。年幼時，父親在油麻地開紙紮舖，用竹枝及紙製作供喪禮用的紙紮祭品，這樣的成長環境驅使他自己製作燈籠，而他認為這是一種「三維思考」訓練，正好為他的未來事業埋下良好種子。他在西雅圖攻讀工程學畢業返港後，於1991年製作了香港首批電腦動畫電視廣告之一。及後，他創立視覺特效製作公司vfxNova ，曾製作逾800個電視廣告，並為100多部香港及荷里活電影設計特效。在他的辦公室內，擺放了共20多個電影獎項。

黃宏達創造Gemini的靈感，源自為香港賽馬會製作的一個動畫項目。當時他受委約把一系列傳統水墨畫數碼化，促使他深入探索這種藝術形式，並對水墨大師繪畫山水景致的技法嘆為觀止。他表示：「他們用心思和感覺，捕捉了對場景、環境及大自然的感受，在回到畫室後，畫出他們心中所念的景象。我稱之為『意念景觀』。」其後，他看到佳士得拍賣一件人工智能藝術創作，以400,000美元成交的報道，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到底人工智能可否創造意念景觀，而並非只是臨摹圖畫呢？」

《Paramita》系列的創作意念來自一部記錄片，考古學家在片中觀察一個懸崖的橫切面，解釋每一層沉積物顯示一個不同的時期。看到這裡，黃宏達靈機一動，試圖創造自己的意念景觀：Gemini以傳統水墨加上色彩繽紛的塑膠彩顏料繪畫，可以象徵數百萬年來自然環境的變遷。

他並沒有向Gemini灌輸運用顏色的原理，也沒有在程式中加入任何規限。「一些未曾見過的顏色重現眼前，既有人喜歡，也有人討厭，而我說：『好吧！當中肯定有一些特別之處。』因為如果只是遵循常規，那就沒有引人注意的地方，不會引起人們談論，但即使有人討厭，那你為什麼討厭它？答案可能是『我也說不上來，這不涉及什麼情感。』這樣也沒問題，但我們可以容後辯論。」

人工智能這個議題一直引發激烈爭論。事實上，把任何新科技應用於藝術創作，總會引發支持及反對雙方激辯。黃宏達說：「藝術本來是由人類創造，並由人類定義，我亦可以把人工智能創作定義為藝術，這是人類與機器結合，共同創作的一種藝術新形式。因此，Gemini是與別不同的，你不能預料Gemini會繪出什麼樣的畫作，因為它的風格是如此有機，充滿各種可能，同時，它亦是如此機械化。這是存在於畫中的矛盾對比，令人產生興趣。」

這種矛盾對比是為了引導觀眾以不同視角觀察思考。黃宏達指出：「『Paramita』（波羅蜜多）在佛教的意思是『到達彼岸世界』，這是帶有二元論的思維。對比會產生相互映襯的效果：有序與混亂、有機與機械，以及傳統與創新，從中你會發掘出一些真正啟迪心靈之處。」

就像飛機把乘客載送到新的地方，黃宏達的目標是把觀眾帶到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總結：「我希望他們深入探視，發掘出另一個平行宇宙，因為這是他們在彼岸的命運。《Paramita 02》及《Paramita 04》這兩幅畫的確帶來這種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