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畫廊：與跨媒體藝術家張逸斌對談

英籍華人藝術家張逸斌 （Gordon Cheung）的作品，就是連串的詰問。他的藝術創作細膩地展現其尋根究底的過程，以及對了解世界歷史的持續探求，同時進一步確定自己的香港身份。 

他說：「我既是英國人也是中國人，總是在兩者的衝突夾縫中尋找歸屬感。但我已接受這種矛盾。我深受英國文化薰陶，但近數十年卻日益關注自己的華人身份，試圖領悟箇中意義，發現深有啟發。」 

我們趁著張逸斌回港時與他暢談，那次他到訪了母親位於粉嶺龍躍頭文物徑的鄧氏宗族祖居，他也是父親張氏家族的第29代子孫，父母至今仍居於宗族的圍村內。他的血緣和與這些新界古老氏族的連繫，正是他預定明年於香港世界畫廊 舉行的個展主題。「過去多年，我豁然開竅，推動我真正努力探索這些問題。以前我從未意識到這有多重要。」 

1990年代，他在倫敦的中央聖馬丁藝術設計學院攻讀美術繪畫學士學位時，藝術取向專注鑽研雙重世界，特別是在一切轉變前所產生的惶恐不安或是滿懷希望的時刻。 

他說：「這歸因於資訊和數碼革命，互聯網興起和手提電話技術的普及，真的徹底改變了我們對時間和空間的認知。」 

「所有事物頃刻崩潰……形成不斷變化的狀態，我希望尋找到方法，透過自己的視覺語言捕捉這種形態。」 

張逸斌創出以拼貼取替顏料的意念，並利用電腦、設計軟件和影印機技術充當畫筆。他認為拼貼是非常重要的資訊象徵，他把拼貼而成的畫作放在掃描器，在掃描時移動紙張，形成模糊、塗抹式的筆觸，再將其貼於大型帆布上。

「（這是）一種全新詮釋的中國書法。畫筆代表了文字、詩歌和影像，效果深遠。我根本不懂書法，但總是不自覺地持續找尋一種替代品。」

他的多幀作品，包括《Engraved Moon and Unfolding Clouds》已經被選入國泰的空中畫廊系列，於我們的波音777-300ER型號客機商務艙展出。乘客細意欣賞時，會發現畫中看似無窮無盡的資訊在背景浮動，其實是由《金融時報》財經股票行情的剪報層層堆貼而成。張逸斌說：「無論這些資訊或數萬億資本瞬間流向哪裡，它們最終匯聚之處，會創造出烏托邦或反烏托邦。」 

他另一幀被選入空中畫廊的作品是《New Order Vase of Flowers (after Margareta Haverman, c.1716)》，受到荷蘭黃金年代的靜物畫和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啟發而創作。將兩項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主題連結起來，便提出這些重要歷史時刻會否循環不息地重現的質疑。 

「我記得（2008年）大家對全球系統分崩離析感到極度恐慌，當時數周內都無人知曉應如何前進，因而令我想了解經濟泡沫和崩塌的原因，而歷史上有紀錄的首宗經濟泡沫事件發生、發生於大概370年前的荷蘭黃金年代。當年的鬱金香投機狂熱，巔峰時期的鬱金香價格媲美一幢樓房的價錢。」 

張逸斌的《New Order》系列特別強調這種「轟烈的荒誕」現象，當中所有作品也是採用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開放源碼的高解像度油畫照片創作。他又試用另一種開源演算法，重組照片的像素，帶出數碼的模糊效果，以及歷史重演的雙重意義。

他表示，像素突顯了他作品中以建構虛擬世界的數碼原子，以不起眼、像格仔般的組成方式出現，暗示我們身邊的流動資訊。 

對於這種新舊交融的矛盾「繪畫」技術，張逸斌指自己確實正在「找尋可以較哲學地理解的方法」，闡釋他當初為何選擇繪畫這種舊有的藝術媒體，表達自己在科技變革分水嶺時刻的想法。他說，關鍵在於繼續詰問存在的意義和真實性，同時反思為何出現這些改變生活的數碼空間。

「這種雙重世界，與我處身兩個文化迥異的身份問題如出一轍。我既是英國人，又是中國人，但有時兩者也不是，我已接受了這個情況。」

張逸斌現時的部分作品採用新的視覺形式，嘗試理解我們居住的世界。他透過演算法、3D掃描和列印所需物件，以及利用拼貼、電腦和其他非一般繪畫方法創作。「（當中）涉及新的語言，我們必須學習和適應，並找出方法把這些技巧融入作品中。」 

這是一個持續的學習過程，箇中關鍵是提出正確質疑。「我的藝術創作提出了大量疑問，因為需要找尋歷史演變影響我們的真相，藉此反思我目前的存在意義，同時掌握未來方向。我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帶出這個精神，並且刻畫當中的尋找過程。」